曾有著名註釋家說,若將聖經比作一顆寶貴的鑽戒,那麼《羅馬書》就是鑽戒上光芒四射的鑽石。該書卷於教會歷史上產生過重大影響力,包括帶來奥古斯丁悔改、馬丁路德引發宗教改革等。那麼對於今天的信徒應該如何去理解羅馬書,又怎能從中發掘出信仰的寶藏呢?
本年度香港基督教聯會培靈奮興會上,香港循道衛理聯合教會會長、崇基神學院院長盧龍光牧師一連7晚(11月1日至7日晚)詳細講解羅馬書。首堂他教導了信徒不應只在馬丁路德的層面去理解羅馬書,將羅馬書籠統濃縮為因信稱義,而是應該回歸羅馬書的背景,去理解保羅要表達的信息,並進一步思想對自己的價值和意義。
羅馬書於歷史影響重大
在第一堂的講解,盧龍光牧師首先介紹了羅馬書的重要性。羅馬書排列在福音書和使徒行傳之後,是書信第一卷,亦是保羅書信最長的一卷。羅馬書在世界基督教歷史中發生過重要影響:
首先有386年奥古斯丁從看羅馬書13章帶來他的悔改。直至今天,奥古斯丁仍被稱為除保羅之外最偉大的基督教神學家。
到16世紀上帝興起了馬丁路德,他在從看羅馬書1章16至17節時候帶來整個生命的改變,以致帶動了整個宗教改革。那段時間可說是教會歷史裡最黑暗又最光明的日子——光明的是帶來了教會更新,教會有了新的動力和方向;黑暗的則是教會自此分裂為基督教和天主教兩個部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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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馬丁路德來說,保羅神學的核心就是因信稱義,這是他當時面對教會權柄、教會領袖和神學家的最大武器。他在面對任何質詢或辯論,都以「因信稱義」作為他神學的立場。他認為這是他在羅馬書所發現的最重要的神學真理。當代著名的福音派神學家麥格夫(Alister E. McGrath)著書詳述因信稱義這教義的發展歷史,他認為因信稱義是今天更正教教義的基礎,是不可動搖的。若是動搖了,整個更正教的神學就會倒塌。
馬丁路德帶動的宗教改革在教會歷史上引起很大震動,以致因信稱義這教義深入人心。當時德國的教會被更新以後、及至現在整個華人地區的信義宗或信義會,都以「因信稱義」作為整個記號,在德國的信義宗的教會因而被稱為「福音的教會」(Evangelical Churches)。亦因為馬丁路德所帶來整個歷史上的貢獻和影響,我們往往要透過馬丁路德才理解保羅講什麽,去了解羅馬書講什麽。
除了400年前的馬丁路德,受羅馬書影響的還有循道衛理會的會祖約翰衛斯理。他改變的故事是:做了牧師多年但生命仍是疲累,當他完成美洲傳道回到英國的一天晚上,他參加聖保羅教堂附近一個小型教會的聚會,聽到有人讀羅馬書聖經註釋的序言,提及因信稱義的道路,他頓感異常溫暖,得到聖靈的更新和釋放,自此脫胎換骨到處傳揚福音。他可以騎馬往幾萬里路遠接觸未信者,又親身去礦坑和街市接觸最貧窮的一群,四處建立不同的群體。他帶來了一場福音更新的運動,一場屬靈的聖潔運動。他不只屬於循道衛理會,而是屬於整個教會歷史中更新的力量。
還有近代20世紀最偉大的神學家卡爾巴特,1919年他發表《羅馬書註釋》帶來了整個歐洲神學的轉向。當時是大戰之前、文藝復興之後、理性主義抬頭的年代,18、19世紀經歷多個思潮起伏,不論是達爾文或是馬克思的共產主義運動都帶動了一種人定勝天的思想,認為今天人是重要的,神學研究亦隨之講人的重要性和人的價值,成為了以人為中心的神學。巴特看出危險性提出神學應該是以上帝為中心,不是以人為中心;神學應是以上帝為中心的講論,不是以人為開始的講論。他寫了《羅馬書註釋》一書,帶領了整個歐洲神學轉向重新清楚認定神學是以上帝為中心。
評論巴特矯枉過正及保羅的神學
神學是以人為中心還是以神為中心呢?盧牧師指出福音是否適切今天的世代亦需要被重視,所以說巴特帶來的影響可說是矯枉過正的。上帝當然是我們整個信仰和神學的中心,但是上帝是創造人、成為人、且要住在人的中間的神,神學若脫離了人群,與人的經歷無關,對人不適切,則淪為抽象的神學、「神化」的學問;但另一方面,神學若單從人的經驗出發,只是以人為中心,則成了「人學」不是「神學」。所以真正的神學應平衡兩者。
盧牧師分析這段歷史對今天的意義:保羅之所以在歷史當中產生如此大的衝擊和影響力,是因為保羅非常重視神的話語,他是一個法利賽人,法利賽人是那時代最重視聖經、重視律法、重視於生活中實踐律法的一群人,但當時他們亦經歷了人的弱點,變成假冒偽善的,處於立志行出來由得他、但行出來由不得他的處境。而保羅的熱心正正帶來他在大馬士革路上生命的改變,當他遇到復活的主的時候,生命經歷了耶穌基督的大能。由此可見信仰是必須有經歷的,不可以不適切的,但這適切是為將人帶回到上帝面前。
盧牧師指出,整本羅馬書出現最多的詞不是「耶穌」、「基督」而是「上帝」,可見羅馬書的重心是以上帝為中心的,以致我們知道上帝和人的關係,人能經歷上帝的大能。而上帝與人之間的接觸和相遇亦是整本聖經的基礎——因為上帝與人立約,所以說巴特有矯枉過正之處,很多人看不懂他寫的書,而他講的教義亦往往不能讓人經歷得到。但無論如何,他將當時歐洲整個神學重新恢復以上帝為中心,他亦因此成為了20世紀最偉大神學家。
因信稱義為何重要?羅馬書只講因信稱義?
盧牧師指出由於羅馬書較為難讀懂,加上馬丁路德對羅馬書的詮釋深入民心,以致很多人對羅馬書的理解往往只停留在「因信稱義」上。但是實際上羅馬書對因信稱義的討論只佔小部份:從第一章至第四章或第五章1節講述之後極少再提及,直到第九章尾稍微提及一下。縱觀保羅13封書信,除了羅馬書和加拉大書之外,另外11卷書信極少有提「因信稱義」。
「因信稱義」教義之所以重要及被重視,是由於曾於歷史發生過重要影響。宗教改革後基督徒群體被稱為“Protestant”,直譯是「抗議的」,又稱更正教或新教。講到這裡盧牧師理清一些信徒對「天主教」和「基督徒」名詞的混淆,不要以為天主教不屬於基督教,其實基督宗教(英文Christianity)包含天主教(Catholic church)、新教(Protestant church)和東正教(Orthodox Church)三個基督教傳統。“Catholic”直譯意思是大公教會。讀使徒信經時候「我信聖而公之教會」(“ the holy catholic Church”)的時候不要以為是信「聖公會」或信「天主教」。「聖」是神聖的、屬於上帝的,「公」是大家都有份的。盧牧師指出400多年前教會分裂這段歷史是黑暗的,因為沒有人相信分裂是上帝的心意,而是人的有限造成的後果,所以今天很多合一的運動,很多不同宗派合作和合一,這也是保羅神學內最重要的一部份。
羅馬書是教義的書嗎?保羅是系統神學家?
保羅的神學只在討論因信稱義嗎?還有什麽其他重要的?以及保羅書在討論因信稱義的時候是否在討論一個神學論述或教義?保羅是否一個系統神學家?
盧牧師介紹於20世紀60年代以前,羅馬書被公應是一本教義的書,認為保羅在討論神學而不是在處理具體問題,而保羅其他12卷書信都是在討論具體問題,比如處理阿波羅引起的問題、吃祭偶像肉的問題、有人娶繼母道德淪亡的問題,以及女士能否講道須否蒙頭的問題等等,都是信徒生活中具體遇到的問題。
以加拉太書為例,保羅一開聲未稱呼人就開始狠狠責備彼得和巴拿巴兩人「裝假」,他兩人在耶路撒冷在外邦信徒面前肯跟他們一同吃飯,但當猶太信徒出現的時候他們就退出,因為他們顧忌外邦信徒沒有行受割禮,而猶太信徒認為需要行割禮才能成為上帝的子民。他們退縮的行為暗示:原來十字架能力不夠,信耶穌也不夠,還要再加上割禮才行,迫使外邦人以為「那麼我們都要割禮了」。一個是最先開啓外邦宣教的使徒彼得,一個是對保羅最為重要的人物,是帶領保羅開始外邦宣教的使徒巴拿巴,但這裡保羅不惜與他們割席、狠狠批評他們,是因為保羅最為清楚福音的實踐是——外邦人是不需要行割禮、不需要守猶太人吃飯的規律、甚至不需要守安息日,都可以成為上帝的兒女和上帝的子民。他在這一點上不能放手,於是疾呼不可以行割禮,割了將令十字架的大能落空。保羅在加拉太書不顧言語粗魯,為要站穩這福音的立場,這處境在使徒行傳、在加拉太書都有顯露無違。
加拉太書很明顯是為解決加拉大信徒對福音的掌握,是處理信徒實際問題的書信,腓立比書等等保羅所寫的書信亦被學者公應是在處理信徒實際生活的問題,但偏偏羅馬書往往被以為是神學性、理論性的,而不是處理實際問題的。盧牧師指出原因與馬丁路德產生很大影響有關,還有以下原因:
有學者研究保羅寫羅馬書的背景認為他當時不在羅馬,不知道羅馬發生的事,所以只能講些抽象的理論;此外保羅在哥林多寫羅馬書時候處於他宣教旅程的最後階段,他本要去羅馬和西班牙但現在掉頭走要去耶路撒冷,在這個處境下有人猜想他在預備到達耶路撒冷要講的辯詞,在總結他經歷的宣教歷程,所以他在整理他的神學,故此認為羅馬書是跟羅馬的處境無關,是抽象性、教義性、理論性的論述。
盧牧師接著指出以上推論不合理之處:首先,保羅是一個實踐的神學家,他的神學是宣教的神學,他同時間在宣教和牧養,當信徒遇到問題,他寫信作遙距牧養;對於一些他未有機會去的地方,他也會以信件去牧養幫助信徒解決問題。他寫信的對象是基督徒,而不是非基督徒。當然保羅亦是一個神學家,他所講的往往都有神學的支持和神學的原因。因此保羅不會是想在羅馬講神學理論,而不是處理具體問題。
其次當時的環境是「條條大路通羅馬」,周圍可聽到羅馬的消息,他未必要去到羅馬才知道羅馬發生的事。而且從羅馬書16章可知道曾在哥林多與保羅一起織帳篷的百基拉和阿居拉,他們已經去了羅馬,當時書信來往只需要兩周,他們必定能向保羅提供當地的消息。所以保羅怎會不熟悉羅馬的處境呢?
總結雖然過往很多人認為羅馬書是教義性的、神學性的,理論性的書卷,但眾多研究後來發現不是。第一,保羅不會是講教義的人;保羅是一個牧者、宣教者,又是宣教牧養的實踐神學家,他不是一個寫理論抽象的「神化神學」的神學家。第二;羅馬書內充滿了反應羅馬的處境和因素。所以今天我們若以實踐去研讀羅馬書,定會得到另一個結論。
今天信徒讀經態度 應該如何研讀羅馬書?
盧牧師指出今天我們不是否定馬丁路德或者他所講的,更是肯定他厲害之處正正在於他研讀聖經。他當時背景是西方活版印刷發明出來,更多人可以讀到印刷版聖經——今天我們更是每人至少擁有2至3本不同譯本的聖經——馬丁路德在讀經並配合他當時生命的處境,他發現了因信稱義,對他產生最大幫助和最大影響,亦成為對他而然最重要神學甚至是真理。但是這不等於就是歷史上的保羅想講的。
他指出今天很多人以自己經驗和想法出發去讀經,看到與聖經相符之處就以為找到寶貴之處,然而保羅當時要講的是什麽呢?盧牧師指出這是每一代信徒的責任:我們自己要從聖經中看出作者當時想講什麽,然後再問,對我們今天的意義和價值又是什麽。馬丁路德做了他的課,我們不能單將16世紀的馬丁路德的看法就當作是保羅的看法,我們不能透過馬丁路德去認識保羅,而是我們自己應該直接從聖經中去認識保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