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牧者在面對教會信徒的需要時,很容易遇到兩種誘惑。一種是以滿足和解決信徒需要為己任,形成以滿足信徒需求為導向的文化。另一種是把信徒當作實現自己理想的工具,就如父母常試圖在孩子身上實現自己未竟的夢想一樣。第一種誘惑和市場營銷學的理念是一致的,教會把信徒當成了顧客,以信徒需求為中心的理念,把教會變成了一家公司,或是一個服務性的機構。這樣的教會頗具後現代社會的特色,「愛與關懷」成為教會提供的「獨特的銷售賣點」。教會喜歡開展各種各樣的服務性事工,用以滿足信徒的多樣化需求。這樣的教會比較容易吸引人。後一種誘惑則會造成一種威權性教會,這種教會有點像是推銷型教會。教會的牧者有一個自己的夢想,他喜歡吸收各種有用的牧養方法和技巧,教會的決策有很強的實用主義導向,卻很少對這些重要的決定作認真的神學思考。這種教會是以牧者為中心和導向的。但是當我們說教會聚焦於福音來牧養的時候,它既不是一個以信徒需求為導向的教會,也不是一個以貫徹牧者的意志為導向的教會,而是「以主為主」的教會,是以福音為中心和導向的教會。也就是說,在教會的牧養上,只有主耶穌是主動者[1],牧者和信徒都只是跟隨者。
一、耶穌基督是主,教會是跟隨者
Like Us on Facebook
正如使徒彼得在五旬節所傳講的福音:「故此,以色列全家當確實地知道,你們釘在十字架上的這位耶穌,神已經立他為主、為基督了。」(徒2:36 )馬丁‧路德從十誡的福音性序言:「我是主,你的神!」這句話和它的應许來理解信仰。在路德的問答書系統中,具決定性作用的是:信經編排在十誡和福音性序言之後。所以,其中綱領性的句子,也是對路德神學這個特有的系統一錘定音的一句,便是:「這樣看來,信仰正是基督徒對第一條誡命所作的回應和表白。」[2]因此,教會的牧養策略就其本質來說只能是對主的回應,是跟隨主的行動。教會區別於世界上其他任何組織的根本不同之處就在於:她是一個與神同行的群體。這是亞當墮落之後,他那蒙揀選的後裔最突出的特徵(參創5章)。這也是摩西在建造會幕過程中處理金牛犢危機時用以挽回耶和華心意的理由:「你若不親自和我同去,就不要把我們從這裡領上去。人在何事上得以知道我和你的百姓在你眼前蒙恩呢?豈不是因你與我們同去,使我和你的百姓與地上的萬民有分別嗎?」(出33:15-16)神同在就是這一具有區別性的標誌。建造會幕為的是神要住在以色列人中間。其結果乃是要把這一群習慣於拜偶像的罪人轉變為祭司的國度、聖潔的國民(參出19:6)。
教會應該有的樣式就是「祭司的國度,聖潔的國民」,然而教會的現實卻是充滿了拜偶像的罪人。能使之發生改變的原因就是:神同在!神是作為祭司國度的王——祭司王的身份來帶領教會行天路。當以色列人背道的時候,神對他們的呼召是:「世人哪,耶和華已指示你何為善,他向你所要的是什麼呢?只要你行公義,好憐憫,存謙卑的心,與你的神同行。」(彌6:8)。當主耶穌在門徒面前第一次清楚地宣告他作為基督的身份時,他給門徒的第一個命令就是「若有人要跟從我,就當捨己,背起他的十字架,來跟從我。」 (太16:24)這樣看來,那釘十字架的耶穌作為主,作為基督,他從罪惡裡拯救出來的百姓,就是一群要背起十字架來跟隨他的人。 [3]因此,教會唯一的道路(策略)就是十字架的道路,是跟隨主,與神同行。
耶穌基督作為主,教會作為跟隨者。一方面主耶穌在他所設定的天路歷程中,曝露我們的罪,制伏我們的罪,一方面正在帶領我們進入那榮美的福地。在這一旅程中,「神的同在」讓我們這些跟隨他而又怀揣悖逆的罪人得以從聖潔的上帝那裡得到各樣的恩典,使我們成為事奉神、敬拜神的祭司的國度。教會經常遭遇各種神學的分歧、個性的不同、血氣的衝突、私慾的膨脹,由此而生的嫌隙、爭吵、內訌和分裂對教會極具破壞性。我們尊耶穌基督為主,我們相信他是教會的主。他在紛爭中會顯明他的旨意。判斷與結果都屬於他。我們只能在降服和仰望之中不斷地對付自己由此而生的血氣和仇恨,不是任何一方的勝利,而是懇求神的聖潔和慈愛在教會中得勝。我們常常隨著他一同進入黑暗、挫折甚至失敗之中,也要因著信和他一同進入光明、得勝和榮耀之中。
二、福音的動態模型
福音是不變的,卻是永活的。當福音的大能在教會中運行的時候,神的同在和與神同行者之間就會有一種動態的關係,因為救贖歷史的車輪仍然在滾滾向前。正如耶和華神在西奈山為以色列人頒布律法和建造會幕之後,他的會幕引領以色列人行走曠野,而旅程的終點是他所應许的流奶與蜜之地——迦南地;我們的主耶穌基督今天也引領我們在這大而可畏的名叫「今世的風俗,幽暗的世界」的曠野中走天路,要帶領我們進入他所應许的新天新地。這就如侯活士(Stanley Hauerwas)在《異鄉客:基督徒的拓荒生活》中所寫的一樣:「耶穌只用了一句話——\?w=720?w=720?w=720?w=720?w=720'來跟從我\?w=720?w=720?w=720?w=720?w=720',就邀請了一群普通人離開家門,成為這個探險的一部分;這探險之旅的每個拐角都讓門徒們感到驚奇不已。」[4]行路的過程是為了把我們塑造成配得承受這應许的人——祭司的國度,聖潔的國民。在這一旅程中,神有意領我們或經過死蔭幽谷,或經過以琳活泉。在每一個旅程的「拐角」,神有意要在我們裡面創造出一種需求,對神話語的需求。 「他苦煉你,任你飢餓,將你和你列祖所不認識的嗎哪賜給你吃,使你知道人活著不是單靠食物,乃是靠耶和華口裡所出的一切話。」 (申8:3)要想在不信的社會中走下去,不是作為一個市民(citizen),而是作為一個異鄉客,一個拓荒者,他唯一的生存資源就是神的話。這神的話不只是作為一種知識或命題,好像它在諸神的面具中增添了一款富有吸引力的新面具。如果神的話被篡改為改良這個世界的一種卓越的好理念、好方法,被當作是改善生活和生存品質的一種優雅的標籤,是讓我們在這個繁華的大巴比倫中可以成、富庶、奢華的法寶,那麼它就不過仍然是諸神面具中的一款新品,是以色列人指著金牛犢所說的那位領他們出埃及的神。神的話與神的靈一同工作,帶著活潑的大能,是拯救我們的福音。神的話被交託於我們,與我們同在,也是來作我們的主又成為我們生命的糧和活水磐石的那一位。神的話是神所默示的道,被交託給他的教會,他與此時那位坐在寶座上為我們代禱的大祭司不能分割,反倒因著這不可分割的關係,使得教會在地上可見的事工成為天上屬靈的敬拜。
這就是福音的動態模型在教會中運作的形式:神以應许為我們的目標驅動力,他帶領我們進入黑暗、挫折和爭戰之中為我們創造出對救恩的需求(罪的發作和麻痺常使我們體會不到救恩的需求),又以他的同在作為保障,就是藉著神的話和神的靈的工作,讓我們不斷地領受這救恩。這些都是在教會的天路歷程中持續發生的。教會在這個通天的旅程中,在主為她所設定的每一個挑戰或困難面前,經歷了聖靈與聖道在她身上運行的大能,在她的身上留下的是十字架的印記。 [5]侯活士認為,教會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成為十字架的群體。牧師最大的責任之一,就是幫助教會的信徒瞥見這旅行的意義——成為這個旅行故事的一部分。
就此而言,很難找到一個固定的成的教會模式或複興教會的方法,可供牧者們複製成。因為在這個福音的動態模型中,主為我們設定什麼樣的困難,給在這個困難中的人甚麼樣的「隱秘的嗎哪」,不是由我們來設定和把握的。不同的時代,不同的地方,主所設定的議程可能都是不一樣的。牧者們作為主的跟隨者,神的僕人,要敏感於神的帶領。當我們看到神在信徒的生命中創造需求的時候(或藉著困難,或藉著爭戰等等),我們要做的就是把神所交託於我們的福音真道,向這些在「憂慮」 (Anfectung)和「試探」(Versuchung)中的人們傳講,然後我們就在禱告中,和他們一同經歷聖經所應许的。教會通常會把這些「憂慮」,「試探」,甚至是「犯罪」和「跌倒」當作是失敗,是麻煩,但我看見的是很多信徒常常在犯罪和跌倒之後,反倒更加深刻地體會( experientia)到了福音的寶貴。在那一刻,就如拜金牛犢的人看見了有恩典、有憐憫、不輕易發怒且有豐盛慈愛的神,他們被饒恕了,同時也被呼召起來建造會幕。他們犯罪軟弱的時刻,因著聽見了福音,成為他們復興的轉折點。軟弱是我們的危機還是我們的轉機,在乎我們是把福音當作工具,還是被福音驅動。在這個動態模型中,福音的應许成為我們的動力,而神的話成為禱告的智慧(培植我們的信心),讓我們經歷這應许。而當我們進入爭戰之時,神的應许要透過我們所傳講的神的話,以聖靈的能力攻破堅固的營壘而得以實現。因此,在我們的牧會中,我們不僅僅只是要教導神話語的知識,也要教導神的話語如何成為禱告的能力,不僅僅是教導如何讀經和禱告,也要教導神在我們讀經和禱告中所賜予的恩典要在我們身上成就什麼樣的異象。培養信徒基本的事工不能是機械式地摆放在一起,而是在這樣一個動態的模型中不斷地運轉的。這個運轉就其本質而言,是福音的大能自己在其中的運行,而我們不過是器皿。
三、歷久彌新的十字架
有一位牧者在談到他為何把宣教作為自己教會的事工重點時說,這是因為教會的信徒過上舒適安逸的生活之後,沒有什麼可關注的,現在有了一個可以關注的目標,情況就好多了。這樣的宣教動機和牧會策略讓我不得不懷疑它的可靠性。宣教是使命還是促使教會火熱的方法,這會給教會帶來截然不同的影響。事實上,我們所走的天路旅程是一場不斷進行爭戰的旅程。我們從信主那一天開始,就已經投入到了這場對我們來說迫不得已的戰爭中了。這場爭戰是聖靈與情慾的爭戰,是屬天與屬地的爭戰,是屬神與屬魔鬼的爭戰。 「弟兄勝過它,是因羔羊的血和自己所見證的道。」(啟12:11)在啟示錄中七教會所面臨的問題有兩大類,一類是有患難和逼迫臨到他們,主對他們的要求是至死忠心。一類是吃祭偶像之物,行姦淫的事情;這類問題總是與假教師、假先知的教導有關。這七教會事實上也是歷世歷代教會的代表。我們上一輩的教會,那些在大患難和大逼迫中雖至於死也不愛惜性命的人向我們詮釋了「十字架」的意義,成為我們走十字架道路的榜樣和激勵。但是今天魔鬼對我們換了個花樣,它派了巴蘭、耶洗別這樣的假教師來到我們中間。這些假教師就是那坐在眾水之上的大淫婦之子,他們從大巴比倫來,要用那淫婦的奢華與榮耀引誘我們與她行淫。我們今天的敵人是那用金子、寶石、珍珠作妝飾的淫婦,她應许我們快樂、成、財富和奢華。她既向我們極盡搔首弄姿之能事,也差派耶洗別進入我們的內室,要污穢那聖潔的床。這就是我們所要背的十字架:「就我而論,世界已經釘在十字架上;就世界而論,我已經釘在十字架上。」(加6:14)對於教會來說,我們只能用這旅程的終點——那屬天的迦南地來定義自己的身份,我們乃是屬天的國民,在地上不過是一個異鄉客。我們在地上所作的見證,就是見證那位主耶穌已經從死裡復活,升入高天,並且他還要再來接我們進入這「天」。因此,我們不能接受這地上的任何應许作為旅途的安慰,並且我們不能在這地上安家立業,因為我們在這地上沒有家。我在這世界上工作和生活的唯一意義就是它是通往天家的小站,我腳掌所踏的每一塊土地都有基督直通天庭的應许。這每一塊腳掌所踏之地,要因著我所傳揚、所見證的福音分別為聖。在這每一塊土地上,聖靈的大能要印證我們所傳講的道,神的國也要因著一個個像我們這樣憑著應许、剛強壯膽、竭力爭戰的「約書亞」傳到地極。我們的道路不僅是走在曠野的試煉,也是進入迦南的爭戰。
這樣,如何將教會信徒的每一個代禱的請求帶入到神的大計劃之中,就成為我們是忠於基督抑或迎合信徒的試驗石。教會最常見的代禱請求都是為疾病康復、事業順利、家庭和睦之類的事情。這些事情如果與我們所走的天路旅程割裂開來,我們的信仰將很難和諸神的信仰區別開來。如果我們教會的注意力大多被這些事情佔有,信仰的墮落將會很快地發生。我們必須學習在一個個疾病康復、事業選擇或者家庭危機之中與那位釘十字架的耶穌聯合起來,我們生活的問題才會有真正的答案。這些答案只在那有神的使者上去下來的人子的身上。事實上,對於正與這巴比倫大淫婦爭戰的中國教會而言,如何背起自己的十字架來跟隨主耶穌,仍然有待於我們在基督裡給出自己的故事,用以詮釋十字架的意義。
註解:
1、路德在解釋基督徒的信仰時,提到基督徒的歷程(experientia),主要不是講主動的行為,而是指被動的領受……直接了當地說,是因為神的話語而使我在憂慮中。拜爾(Oswald Bayer):《路德神學》,鄧肇明譯,香港:道聲出版社,2011年,第25頁。
2、拜爾:《路德神學》,第17-18頁。
3、約翰‧加爾文在《基督教要義》第三卷論及我們領受救恩的方式時,他把「基督徒生活的總結:自我否定」放在了這一卷的中間。 (加爾文:《基督教要義(中冊)》。三聯書店,2010年)這也凸顯了基督徒群體的本質特徵。
4、侯活士、威廉姆合著:《異鄉客》,賀志勇譯,上海:世界圖書出版公司,2013年,第34頁。
5、這也如路德對神學家的定義:神學家是為憂慮所逼的人,在禱告中走進聖經裡面,得以被聖經所點化,從而點化其他受苦的人,俾他們同樣地——在禱告中——走進聖經裡面,被聖經點化。拜爾:《路德神學》,第23頁。
(注:本文轉自《教會》2014年3月總第46期(https://www.churchchina.org),作者:獅亞,題目有所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