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創豪
從基督教廣播者變成有思想的無神論者
塞思‧安德魯斯（Seth Andrews）是「思考無神論」網站（TheThinkingAtheist.com）的創辦人，他說，創立該網站的動機是為了彌補他童年和青年時代在俄克拉何馬州所受的隔離，他要通過互聯網去鼓吹思想解放。據他介紹，俄克拉何馬州有兩樣著名的東西：龍捲風和教堂。他的父母是基督徒，他說自己從孩提時代起已經被基督教包圍和洗腦，他曾經擔任一個基督教廣播電台的播音員，但後來他放棄了基督教信仰，並且創立了「思考無神論」網站，他還寫了一本書來記錄他的心路歷程，書名為《逆轉：從宗教走到理性的旅途》（Deconverted: A journey from religion to reason）。
所謂義人送女兒去被輪姦
讀完他的書之後，我很同情他的遭遇，因為很久以前我也曾被灌輸極端的教條。他對聖經和基督教的批判，是基於他對聖經的理解，但我懷疑他的評論是否公平。例如他指責神在舊約中贊同甚至鼓勵一些性罪行，其中一個證據是，舊約聖經稱羅得為一個正直的義人，但他做了什麼呢？羅得是以色列人先祖亞伯拉罕的侄子，他和他的家人搬到了罪孽深重的所多瑪城，根據創世記第19章記載，上帝決定毀滅所多瑪，當所多瑪陷於毀滅的邊緣時，上帝派了兩個天使來到羅得的家，所多瑪的暴徒圍著羅得的房子，要求羅得交出兩位客人，從而能夠與他們發生性關係。羅得拒絕，他提議送交兩個仍是處女的女兒予暴徒，以換取他客人的安全。但天使混淆了暴民，使他們無法找到羅得房子的門口，最後，羅得房子裡面每個人都安然無恙。塞思‧安德魯斯感到非常震驚，一個父親怎麼能交他的女兒到強姦犯手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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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救了一個亂倫的家庭
之後，神就用天火燒毀了所多瑪，羅得和他的全家逃了出來，但除了他的妻子。當羅得的妻子回頭一看所多瑪，她便變成鹽柱。劫後餘生的羅得和他的女兒住在荒野山洞裡面。根據創世記所云：「大女兒對小女兒說：我們的父親老了，地上又無人按著世上的常規進到我們這裡。來！我們可以叫父親喝酒，與他同寢。這樣，我們好從他存留後裔。於是，那夜他們叫父親喝酒，大女兒就進去和他父親同寢；他幾時躺下，幾時起來，父親都不知道。第二天，大女兒對小女兒說：我昨夜與父親同寢。今夜我們再叫他喝酒，你可以進去與他同寢。這樣，我們好從父親存留後裔。於是，那夜他們又叫父親喝酒，小女兒起來與他父親同寢；他幾時躺下，幾時起來，父親都不知道。這樣，羅得的兩個女兒都從他父親懷了孕。」大女兒的兒子被命名為摩押，上帝給了部分迦南土地予摩押，他的後裔之一是路得，路得是救世主耶穌基督的祖先之一。塞思‧安德魯斯對這個亂倫的故事非常反感，為什麼神要拯救這個亂倫的家庭呢？
中性語調並不意味著默许
坦白說，我也覺得以上內容令人反胃，不過，我想給讀者一個挑戰：請仔細阅讀創世記第十九章，你能找到任何字句，顯示聖經作者和上帝批准這些不當的性行為嗎？當聖經記錄一些不道德的事件，而聖經作者並沒有明確地譴責它時，這並不一定意味著默许。讓我們來看看另一個例子：许多年前筆者是澳門東亞大學學生報的編輯之一，當時一個學生提交了一篇關於中國政治的文章，另一位編輯批評這文章太「左」，我知道該作者絕不是親共產主義的人，他只是在文章中採用了中性的語調。描述不等同默许。
猶大令他的兒媳懷孕
我曾在一所基督教小學和一所天主教中學讀書，因此，從小我已經熟悉舊約聖經故事。但後來我意識到，我在學校學到的聖經故事是「純淨版本」，原本的舊約聖經故事有很強烈的性內容，例如，創世記第三十八提到猶大的長子去世後，兒媳他瑪變成寡婦，但猶大沒有給另一個兒子予他瑪為丈夫。因此他瑪假裝成一個妓女，與猶大發生性關係，他瑪用帕子遮住臉，她的家公不知道該女子是他的兒媳。大約三個月後，有人告訴猶大：「你的兒婦他瑪作了妓女，且因行淫有了身孕。」猶大想燒死他瑪，但他瑪証明了當日嫖妓的人正是猶大，猶大便放過了他瑪。後來，他瑪生出了一對雙胞胎：法勒斯和謝拉，而法勒斯是大衛王的祖先。我明白塞思‧安德魯斯的感受，當我讀這些聖經故事時，我也有很多疑問。為什麼聖經作者記錄了大衛王和耶穌基督的祖先作出這些奇怪的性行為？
我相信，因為它是荒謬的
然而，正如前面所說，聖經提到這些事件，這並不意味著他們是好榜樣，或上帝鼓勵人們按照他們的範例而做事，相反，聖經用「非神秘化」的筆墨去剖析神的選民以色列人和希伯來宗教。不少人錯誤地引用早期教父特土良（Tertullian）的話「我因其荒謬而相信」，來嘲笑基督教信仰是反智的。但其實際的意思是完全相反，特土良確切的措辭是：「神的兒子死了，這是完全可信的，因為它是荒謬的。他被埋葬和復活，這是肯定的，因為它是不可能發生的。」其重點是：第一世記基督徒不會相信這麼荒謬的言論，除非它是真的。雖然特土良的說法是關於耶穌，它也適用於舊約。朝鮮的史書把金正日的爸爸金日成神化為抗日英雄，但不少歷史學家都質疑其可信性。同樣，如果我是舊約的作者，我會虛構出光宗耀祖的故事，以美化大衛王和耶穌基督的祖先，從而建立大衛和耶穌的信譽，我絕不會寫祖先的亂倫事件和其他荒唐的故事，來招惹攻擊與批評，但聖經作者去採取了相反的方向，舊約聖經的「離譜」故事傳達了一個連貫的信息：人是有罪性的，但神仍然使用有缺陷的人。
反向的休謨斷頭台
為什麼神說羅得是「義人」呢？我很驚訝於塞思‧安德魯斯的挑戰，他在基督教文化下成長，他應該知道「因信稱義」的概念，羅得之所以「稱義」，當然不是因其行為。「以色列」這名字從雅各開始。但雅各是什麼人呢？一個從他哥哥手上偷走了祝福的騙子。很多時候，我聽到人們說自己不喜歡基督教的原因，是見到基督徒的不良行為。其實，如果你想找不良行為的例子，在聖經中不勝枚舉。「實然」（what is）和「應然」（what ought to be）總有一個差距，蘇格蘭哲學家大衛‧休謨（David Hume）說，很多人不當地把「實然」當為「應然」，其中的邏輯謬誤是：如果事情這樣發生，那麼它必是正確的。這個「實然」和「應然」的斷層被稱為「休謨的斷頭台」（Hume\'s Guillotine）。換句話說，他們混淆了描述（description）和判斷（prescription）。塞思‧安德魯斯和很多批評基督教的人也混淆了描述和判斷，但他們的邏輯卻顛倒過來：「聖經描述的東西不是理想或不是應然的，這就是基督教真正的本質了！」一位基督徒朋友曾經這樣開玩笑地對我說：「現代人不需要人工受孕，亞伯拉罕的妻子撒萊要她的侍女夏甲跟亞伯拉罕同房，乾脆找女傭代生吧！」對基督徒來說，這是一個笑話。但對無神論者而言，這是聖經邪惡的教導！
作者簡介
余創豪是美國 Arizona State University 教育心理學博士及哲學博士，現任 Azusa Pacific University 心理學系副教授和大學統計顧問，其研究範圍包括心理測量，跨文化比較，宗教心理學，量化分析之哲學基礎，先後發表了七十多篇學術論文和多本學術著作，如 Philosophical foundation of quantitative research methodology， Causal inferences and abductive reasoni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