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底,我到加爾文神學院游學時,已到不惑之年。人到四十不學藝,正因如此,很多人對我這一作法有擔心。有些親朋好友出於骨肉親情的關愛,勸我要為自己、為妻子著想;另有很多人委婉地說:「你很有勇氣!將來又有什麼打算?」潛在的意思是說,我出來讀神學的決定可能出於頭腦發熱、不成熟,將來不會喝西北風吧。
果真如此嗎?那麼,什麼時間出來讀神學合適呢?什麼樣的條件讀神學合適呢?
想到,自己以前是一個很散漫、驕傲的人,不願服侍的人。上帝讓我謙卑下來,讓我生發出一個願意服侍的心,漸漸有一個牧者的心腸,願意在上帝家中盡忠。若非祂一步步的恩召,是根本不可能的。
面對這些問題,回首上帝的呼召,並祂如何在我身上、在我們家中動工、引領和不斷的雕琢,一步步引導,直到今天,便願意寫下這段心路歷程,盼望給準備學神學者和服侍上帝者一點幫助。
起點:上帝的呼召與印證
首先,教會並非我的事業,而是上帝的事業。
我信主前,借古人的話勵志說: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聽起來誓言動人,精神也可嘉,但這樣的計劃、謀算、冒險是在物質領域,是在上帝容忍人的一般恩典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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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我這樣想,可說是我的身份和狀態決定的。因為我生於農村,當地教育水平低下,所在學校的升學率,在那個地區排名幾乎總是殿後。所以,要想改變自己的命運,似乎必須如此。經過勤勉不輟,戮力以求,雖然沒能實現從醫的夢想,但能升學;後來又再讀到某一名牌大學;繼而,又到一個相當不錯的大公司工作。當時自己有一套房子;而且,從92年初開始,一直在某所大學教英語。在他人眼中,這簡直是鯉越龍門,讓人羨慕。當時,我自己也津津樂道此事,覺得給自己家庭增光添彩。所以,自己很驕傲。
直到後來信主後,蒙上帝慢慢帶領,才曉得我一生的事都在祂手中。
但是,教會不是某個人、某些團體為了某項利益,或是出於某種心態進行的一項運動、一項冒險、打造的一個地盤、建造的一個家族產業。教會是上帝從世界中召出來的義人聚成的大會、是上帝建造的房屋並祂的家、是上帝耕種的葡萄園、是基督的新婦。所以,服侍上帝教會的工人需要聖潔自守,免得上帝的名受羞辱;需要警醒與忠心,叫祂的兒女們居住其中,能按時得糧;需要被接在主耶穌基督的真葡萄樹上,在上帝藉著環境而有的修剪中,恆忍殷勤多結屬靈的果子;需要保守護衛教會不受玷污。祂必興旺,我必衰微。
第二,神學不是理性的系統工作,而是生命的侍奉。
作為基督徒,大使命是我們所領受的一項普遍的呼召。但是,學神學、受裝備、作牧者服侍教會,卻是一項特殊呼召,需要有內心的感動和環境的印證。作牧者需要換心,才能與所蒙受的呼召相稱。因為教會需要的不是一本教材,和一個照本宣科的傳聲筒,或者一面鳴的鑼、響的鈸,乃是一個活的文本,就是受上帝所差、成了一台戲供人效法的主的僕人。要在教會建造全新、向著主的生命,這等事萬萬不是屬肉體、不堪的生命能作到的。
此外,學習神學並非只是一種智力工作。古人形容讀書,「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總認為 ,久於其中,浸潤薰染,自然會有書生意氣;十年磨一劍,到時自然會成全之;但是,讀神學卻不然。有不少人,稱神學院( Seminary )為墓場( Cemetery )。因為若不是被上帝尋見,受上帝呼召引領,僅憑一腔熱情,任一時意氣,這條讀神學的路不僅不可能,而且是死路。神學並非僅僅與理性有關,只是分析演繹綜合的系統工程,而是學效上帝,生命傳承的工作,需要的是謙卑之心、聖潔之心、忠誠之心、為父之心、勤勉警醒之心。所以,僅從學校到學校,沒有在社會中生活歷練,沒有 服侍教會的經歷,沒有上帝所給予的為父之心的話,讀神學只能造就很多像法利賽人一般的審判官,而不是教會牧者。這不僅會害己,也會損及他人。
第三,上帝在我們的環境中呼召我們。
耶穌基督道成肉身進入人的處境,來服侍人。上帝呼召人服侍祂,也會在我們的處境中呼召我們,好服侍我們的同胞。
我接觸基督教是1991年,真正信主是1996年。在1999年以前,我從來沒有想到自己要服侍教會,但上帝透過弟兄姐妹的呼召,使我開始參與服侍。2003年以前,我沒有想到過參與服侍教會;2004年以前,更沒有想過自己會成為一位傳道人。
原因是,一開始接觸到基督教、卻還未信上帝時,有所擔心。親朋好友們鑒於對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社會的經歷,以他們最大的無私愛心,極力規勸我,要小心。信主後,則因當時教會的信仰很不成熟,「呼召」的人和受「呼召」的人有各色人等。我雖然信主前曾有懷疑,但主讓我經過幾個神蹟印證,因而堅定了信心;有段時間,即使缺少真知識,我仍大發熱心。不過後來發現,我所認識被「呼召」的人中,有好幾個人出了問題。所以,我一度根本不願意做傳道人。
但是,上帝卻用一種對我量身定做的方式來呼召我。我是個很理想化的人,也是個很重親情的人。理想化,是因為自己在家中行小,倍受父母哥哥姐姐呵護,有機會暢想將來,但也讓我有點散漫。重親情,是因為從很小就看見,珍愛兒女又律己甚嚴的父母,自己甘願忍受辛勞和苦況,卻竭盡所能地恩待我;為了報答他們的愛,我才會胸懷理想,要改變倍受窮困和疾病折磨的父母和自己的命運,堅持勤奮不輟地學習(正如我在以前的見證中寫過的)。
重親情也使我信主。因為一個被人評說為「真基督徒」的朋友,出於基督之愛,不斷邀請我參加聖經學習小組和福音會,我終於被主抓住。因著這個特點,我不忍推辭教會的弟兄姐妹,在他們的推動下開始參與服侍。結果,在2003年,藉著在一次牧者培訓中擔任口譯的機會,我看到骨肉同胞對真道的渴求,如羊沒有牧人般的情況。那時,神就將服侍祂教會的呼召烙在我心中。
第四,上帝的安排有時。
前面談到,自己個人生命中的兩個因素在衝撞中結合,使我樂於立足現狀來追求「理想」。隨著服侍教會,自己經歷了掙扎之痛,又看見许多教會牧者孤獨、彷徨、受傷害,使我推己及人,感同身受。深入了解信仰機制的想法催迫我,於是我去上研究所,攻讀宗教學博士。
宗教學的學習解決了我自己的不少問題,但與教會領袖相交,使我看到了更多問題,有了更強烈的催迫,以致讀神學的念頭越來越清晰。孔子云,父母在,不遠游,游必有方。1995年,我母親辭世;2006年,父親也歸天。不復有父母膝前盡孝的責任,我似乎有了很大空間。我一邊服侍教會,一邊在中國人民大學讀宗教學,2008年取得博士。我當時想,自己雖然年齡大一點,但經歷可以幫助我;家裡尚有一些積蓄,心理上覺得有安慰,覺得應該是準備好了。
我原來在聯繫別的學校,從沒有試圖聯繫加爾文神學院。但是,上帝讓我的聯絡申請拖得很長,而且沒有很好的回應。直到2011年,一次純出偶然也是必然的機會,遇見一位上帝差到中國的僕人,他是為主不顧性命的神家忠僕,在他的力薦與聯絡之下,我在很短時間內就得到加爾文神學院的入學许可,驗證了這是上帝的安排。
途徑:信靠與更「心」
首先,另一種準備。
有了上帝的呼召,這不過是「開始」的結束,因為我們只不過是踏上了一條需要完全順服上帝的路。人總是想對未來的事作充分安排,但真正的充分安排,是要充分安排好自己信靠上帝的心。
人對前面的困難總是思想不足,而且也不可完全設想充分。而若是能早知道,可能會被種種困難嚇倒,裹足不前了。
來到加爾文神學院後,文化上的差異帶來的心理壓力,繁重的學業帶來的身體上的疲倦,美國教會與國內教會氣質、與對待屬靈事物態度上的差異,讓我們覺得很多不適。
我妻子赴美前繳交我們夫妻的社保支出,使孩子的學費趨於緊張,經濟壓力陡然增大。她是一個很幹練的女性,辭去原本熟稔且收入不錯的工作,本屬不易;赴美後,語言不通,帶來孤獨、失落,壓力很大。孩子的入學問題一波三折,與同齡人重新建立關係不容易,這些問題困擾著她。凡此種種,都是不能不面對的切實問題。
突然間,我面對著许多自己不能控制的變數、壓力。當考試臨近,為了完成學業,多睡一會兒都是奢侈之物;拖著疲憊的身體時,靈性也受到影響。不安的焦慮、無能的沮喪、無助的孤獨,如洶湧的大潮,一波一波向我們這葉漂行在異國他鄉的孤舟襲來,洪濤漫過我身。
我們一家承受著如此多的壓力。但當與其他讀神學的學生談話時,發現幾乎每個人都感受到巨大的壓力,都會不斷掙扎;特別是那些用非母語讀神學的弟兄姐妹,更是如此。
評說一件事容易,實行起來卻難。譬如,世人謂,心若寬廣,能容天下萬事;情若誠篤,金石為之剖開;但關鍵是寬闊的胸懷、對真理的誠篤追求,並非人生而有之的。譬如,信徒理性中知道,「洪水泛濫之時,耶和華坐著為王;耶和華坐著為王,直到永遠」;也知道,我的幫助唯獨從造天地之耶和華上帝、從道成肉身凡事與弟兄同等的主耶穌、和父因祂兒子之名差來的聖靈而來;但是,人若沒有操練過,缺乏生命的雕琢,又怎麼能突破屬靈生命中的軟弱、稚嫩與沈鬱,一葉障目的自閉、自怨自艾的自憐呢?這樣的信仰,不過是隨著環境變動而變、以自己感受為本的想像,而不是神本的信仰。
所以,唯一最重要的準備,就是曉得:永遠有一些事是人無法準備的,唯有到上帝那裡尋求。
第二,更「心」。
從林中仰觀穹蒼,天為樹隔,支離搖曳,會染上樹的翠綠;乘飛機,倚天遙看雲樹,雲若飄帶,樹若點墨,會披上天的淡藍。一個蒙恩的罪人,看待事情常會仍帶著原本的性情。而要作一個牧者,靠我們的本性是難以做到的,需要換上一顆新心,一顆為父之心。我們需要被陶造過,才能有這樣的品格;而改變環境,會讓我們有一個全新的視角。
美國一個研究機構的統計數字表明,進行過心臟移植手術的患者,大部分性格和習慣都出現不少改變,繼承了捐贈者的特徵。原因是,心臟裡有「記憶細胞」,同人的基因代碼一樣,帶有那個捐獻人的全部信息。當它被移植到新主人身上,就開始將原來主人的思考、感覺移到這個人身上。聖經說,上帝從我們的肉體中除掉石心,換上上帝所賜新的肉心,新的靈。聖經又說,若有人在基督裡,他就是新造的人,舊事已過,都變成新的了。但是,我們曉得,心臟移植後,要對新受體產生影響,總是在強烈的排異反應之後。屬靈的換心也類似。我們換了心之後,會經過一系列、長期、劇烈的排異反應;而當我們安靜在上帝面前,上帝的生命就會在我們裡面發動;這就是舊人被治死、新人逐漸活出來的過程。
第三,上帝的手術成了。
我們一家在前面提到的諸多巨大壓力的靈性幽谷中,然而,上帝總是在恰當的時間,差遣祂的僕人來到我們生活中,帶來各樣的幫助:信息、安慰、肢體間相交、禱告的托住、資金上的支持。
孩子升學的事奇妙解決了,並且因著學校老師的帶領,她的靈性也有了巨大長進。妻子經過諸多安慰扶植,生命得到極大的建造。我自己更多以一顆謙卑的心、開放的心,殷勤服侍的心侍奉。我感謝上帝,祂把我的家庭徹底改變了,正是在這樣的過程中完成的。
思之再三,我可以認定:恩主是教師,環境是課堂,際遇是教材。神教我學習了一門神學院從不會教授的課。
分辨與欣賞
首先,學習神學過程中,也要辨別惡,警醒抵擋惡。
由雷子變為「愛的使徒」的約翰,勸自己屬靈的兒女們說:「凡靈認耶穌基督是成了肉身來的,就是出於上帝的,從此你們可以認出上帝的靈來;凡靈不認耶穌,就不是出於上帝,這是那敵基督者的靈。你們從前聽見他要來,現在已經在世上了。」(約翰壹書4:2-3)原本雷厲風行,後來成為使徒之首的彼得也說:「務要謹守、警醒,因為你們的仇敵魔鬼,如同吼叫的獅子,遍地游行,尋找可吞吃的人。你們要用堅固的信心抵擋它,因為知道你們在世上的眾弟兄,也是經歷這樣的苦難。」(彼得前書5:8-9)
但關鍵是,撒但對我們的攻擊,不會自己叫嚷說:小心了,我魔鬼進村了;常常也不是以腦門上貼著標簽的凶神惡煞形像出現;而是利用環境的改變,以我們仍然帶著的與世界、屬乎肉體與老我的情感、觀念出現;也會以我們因自閉、顧影自憐、自我為中心的不良情緒出現。對此,起初逼迫教會、後來為教會捨命的使徒保羅曾警告門徒們說:「撒但也裝作光明的天使。所以,他的差役若裝作仁義的差役,也不算希奇。」(哥林多後書11:14-15)但是,撒但興起環境來試探,卻被上帝用來作雕刻我們的工具!感謝主。
第二,要辨別善,欣賞善,為善感恩。
保羅說:我只誇自己的軟弱,好叫基督的能力在我的軟弱上顯為完全。盧雲說:我們並無什麼可以呈現給人的,所呈現的只是我們破碎的生命。上帝給我一個新心,使我這個原本很驕傲的人,藉著祂所對付過的生命,來呈現祂的恩典和能力。所以,我們為上帝賜下的生命、氣息感恩,為祂賜下的學習機會感恩,為所有奉獻支持我們的人感恩。我們並不配得,是弟兄姐妹的愛心,無私地多走二里路的愛,讓我們的擔子輕省。我們更為那些上帝差來的屬靈長者感恩,他們的禱告扶持了我們,他們的睿智免除了我們的愚拙的錯誤,他們的安慰讓我們在軟弱中得著激勵,他們的服侍為我們樹立了榜樣。
第三,為上帝設定的自然節期感恩。
春日,初綻的繁花表現上帝造物的生機與美麗;夏日,電閃雷鳴,顯明耶和華上帝在天上打雷,至高者發出聲音,便有冰雹火炭的能力;秋日,豐碩果子,讓人嘗到上帝豐富的供應;冬日,晴雪中依然掛在枝頭、為飛鳥準備的簇簇各色果子,讓人沉思上帝的信實。我們比飛鳥貴重得太多了,上帝更必看顧。
在如雲的見證人激勵下奔跑
首先,認定目標。
主耶穌基督的父上帝,曾照自己的大憐憫,藉我主耶穌基督從死裡復活,重生了我們,叫我們有活潑的盼望,可以得著不能朽壞、不能玷污、不能衰殘、為我們存留在天上的基業。又叫我們這因信蒙上帝能力保守的人,必能得著為我們所預備、到末世要顯現的救恩。(參,彼得前書1:3-5)這乃是我們的方向。哥林多人在較力爭勝中,為獲得一頂用桂樹枝和花草編成的桂冠,還能諸事都有節制,「我們卻是要得不能壞的冠冕。所以,我奔跑,不像無定向的;我鬥拳,不像打空氣的。我是攻克己身,叫身服我,恐怕我傳福音給別人,自己反被棄絕了。」(哥林多前書9:25-27)
第二,恆忍持守,一直向前。
上帝既然差祂的使者,做成如雲的見證環繞我們,為我們吶喊;賜下豐盛的供應,如甘雨潤澤心田;所以,就要把下垂的手、發酸的腿挺起來,也要為自己的腳,把道路修直了,使瘸子不至走差路,反得痊愈。(參,希伯來書12:1,12)
第三,得勝的歡呼。
行過今生的道路之後,願我們能說:「那美好的仗我已經打過了,當跑的路我已經跑盡了,所信的道我已經守住了。從此以後,有公義的冠冕為我存留。」(提摩太後書4:7-8)阿門!
(注:本文蒙允轉自《恩福雜誌》,作者陳知綱為恩福神學生,在加爾文神學院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