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著按:ABC的牧養、培育敬虔的下一代、在家教育......華人教會牧者針對這些話題的討論是當下移民父母都非常關切的話題。劉承宗牧師在費城中華基督教會的侍奉歷程反映了新移民群體在養育子女與屬靈教導方面的挑戰。
劉承宗牧師1997年從洛杉磯來到美國東岸,加入位於唐人街的費城中華基督教會服侍。
費城中華基督教會是費城最老的教會之一,最早是上世紀40年代時廣東台山人、潮州人聚集的地方。教會最早以粵語為主。隨著新移民增加,普通話堂於1995年建立。因為移民群體接受教育主要以英語為主,教會又開始了英文堂,以牧養下一代為主。
費城中華基督教會會眾之間從博士到藍領分部廣泛,但主要以新移民和藍領為主。多數會眾只有小學文化水平,這一群體的生活焦點就是打工、賺錢,為了賺錢,他們可以什麼工都能做、什麼事都能忍、什麼苦都能吃。
植入新概念:對下一代,父母有責任「養」+「教」
教會的藍領群體一年只有一天休息,休息的這一天他們稱之為「火雞節」。教會抓住這一機會,在這一天舉辦福音佈道會。從教會開始抓住這一天舉辦佈道會為止,藍領群體之間的文化開始改變,這是劉承宗牧師的發現。
劉承宗牧師對當時所牧養的新移民群體,有這樣一種認識:他們對下一代,只有「養」的概念,沒有「教」的概念。「養」只是在物質層面,把下一代身體養大了,盡己所能滿足他們的物質需求,包括手機、電腦,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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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民群體對下一代的「教」的概念,「是教會培養起來的」,劉承宗牧師說。他在28年前剛來到費城中華基督教會時,發現一個讓他吃驚的現象:新移民父母通常把生下來的孩子送回國內,讓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帶,等到上學年齡再接回來。
深知父母教養子女的重要性,劉承宗牧師開始「勸阻」這一現象,「這是一個很大的困難」,他回憶說,「對當時的藍領階層來說,把孩子留在身邊養,是非常不經濟的打算,因為這意味著夫妻雙方必須有一個人放棄全職工作。」當身邊的人都以007的標準賺錢時,「你怎麼可能週一到週六,甚至一週七天,不去打工掙錢呢?!」對藍領來說,「這是不可能的,這時間要換成錢才有意義。」
這就是當時的環境。父母沒有「教」孩子的概念,更不用提做孩子「屬靈的引導人」。
當教會開始「勸阻」大家不要再把孩子送回國內養時,大多數藍領弟兄姐妹雖然不能理解,但也單純地接受了教會的建議。
植入新概念:一週需要有一天「休息」-禮拜,哪怕來教會只是瞌睡
30年前,對當時的新移民群體尤其是藍領階層來說,時間一定要轉化成金錢才有意義,有這種信念驅使著,996都算溫柔,007才是常態,甚至一週七天每天14小時都在拼命的也大有人在。對這些人,讓他們專門空出一天,週一?週日?休息都不可能,更何況是來教會參加禮拜?!
費城中華基督教會開始摸索、探索:既然週日來參加禮拜過於奢侈,那麼新移民群體通常在哪一天休息?在大家都休息的那一天,邀請大家來聚會吧。
週一可能休息的人最多,嘗試一下週一聚會,發現來的人寥寥無幾。試一試週二,不行;週三?也不行。從週一到週六嘗試一遍,都不可能。最終還是回歸週日。教會出面對大家說,週日休息一天。當然,休息一天過於奢侈,但是週日上午來聚會還是可以的。
與其說來教會聚會,來教會「休息」更適合當時所牧養群體的狀態:冬天,外面冰天雪地,溫暖的禮拜堂裡,禮拜進行中,「經常可以聽到打呼嚕的聲音。」劉牧師說,「因為他們工作到凌晨兩點下班,再洗個澡,你說他們躺在床上能睡多久呢?」禮拜是上午9點半開始,有些打工者早上五點還未睡覺。
「劉牧師,我們不能來,太不好意思了,困得不行。」信徒說。劉牧師特別能理解,「你來教會睡也行。」他相信,比起躺在床上把這段時間睡過去,來到教會裡,哪怕清醒幾分鐘呢,他們也能有所得著。
「嬰兒潮」孩子進入兒童主日學
2004年,費城中華基督教會迎來一個「嬰兒潮」。這一年,教會迎來14個新生兒。到了2010年,「嬰兒潮」孩子到了進入兒童主日學的年齡。主日學教室裡,往常只有4-5個孩子,突然一下子多了十來個,兒童事工需求量猛增。少數的幾位英語兒童事工侍奉者招架不住了。
費城中華基督教會主日禮拜時,大人禮拜+主日學整體聚會時間要持續三個小時。兒童主日學侍奉也需要有老師能「挺得住」三個小時。所面臨的挑戰巨大,少數的幾位兒童事工英語使役者開始逐步撤離。
這是位於中國城、以藍領群體為主的教會,能用英語侍奉兒童主日學的使役者鳳毛麟角。
劉牧師的太太,裘月師母,開始挑起了大梁。「實在沒辦法,我們沒有老師啊。我太太一個人,有時候需要盯兩個班。」什麼意思呢?「就是穿著運動鞋到處跑,在這邊佈置了作業,趕緊跑到隔壁,那邊的孩子已經開始扔粉筆,你擺平一下,佈置了作業,再跑到這邊的教室,這邊已經不安定了。」
兒童主日學「被逼」從英文改為中文教學
用英語侍奉兒童主日學的使役者鳳毛麟角,有勇氣參與兒童主日學侍奉的父母,還算有一些 survival English,「你給孩子上一次課,孩子們給你糾正(發音)十幾次。」在兒童主日學的英語侍奉,常常把中文為母語的使役者們「逼到發瘋」,就連劉牧師用英語教了三年之後也放棄了。
「讓我們的中文父母教孩子英語,這是不可能的。」經過一段時間禱告,教會決定了,兒童主日學,用中文。
兒童主日學用中文教學,就不愁沒有「老師」了,雖然英語不是家長們的強項,但相當一部分家長們的中文普通話沒問題,雖然也有一些只能用福州話交流的父母。
中華基督教會的牧者同工們開始培訓家長為主日學老師。劉牧師這樣鼓勵父母們:如果這個教會著火,你們恐怕是第一個跑出去的,但是如果你們的家著火了,你們恐怕是第一個去拿桶提水滅火的,在咱們的教會中,如果你是爸爸媽媽,(主日學)你不來做,那等誰來做呢?
父母們聽懂了,開始努力了。從來沒有拿過粉筆的人,開始拿起粉筆;從來沒用過打印機的人,開始學習使用打印機,打印、複印......這些弟兄姊妹就從基礎開始學習。裘月師母手把手教,上示範課。
孩子都是 ABC(American Born Chinese),接受美式教育,英文教育,父母又忙於工作,最好的也僅有 survival English 的水平。為了能讓孩子與父母有溝通的渠道,費城中華基督教會在中文兒童主日學之外又開設了中文班。這個中文班不對外開放:如果父母想把孩子送來學中文,父母需要來參加教會的主日禮拜。一些父母為了孩子能在教會中文班學習,就在主日這天早上來參加教會的主日禮拜,「這算是我們傳福音的一個副產品了。」
目前,費城中華基督教會主日中文班有超過 120 名學生,從 K 到 12 年級。中文班的標準(並不是唯一標準)是高中畢業時學生可以考過 AP 中文,最低標準是 3 分以上,但這中文班的孩子們,還沒有人考過 5 分以下。主日學中,K 到 6 年級的小朋友在兒童主日學,7 年級以上的青少年參加大人的禮拜,而且記筆記,回到接下來的青少年主日學班分享、討論所聽到的內容。
移民的迷思:移民二代與父母的隔閡,因為語言 + 文化不同?
在劉牧師看來,移民父母在時間上精打細算(時間轉化為金錢才有意義),他們的時間跟「教」孩子沒有一點重疊:(在餐館)做工到凌晨兩點;凌晨三點關門休息;一睡就睡到中午,孩子已經去上學,父母睡醒起來,餐館開門;孩子放學回家時,正是父母工作最忙的時候,孩子在家吃完飯、寫作業、睡覺,都是獨自完成。
伴隨這種現象,劉牧師提出一個迷思:通常認為移民二代與父母之間的隔閡,是因為語言和文化上的差異。但看看一批移民父母現實,「跟孩子之間沒有任何交集,你有什麼樣的時間來引導你的孩子?你怎麼做他們的屬靈的父母?」
劉牧師逐漸得出的結論,父母與二代之間的隔閡,不是因為語言、文化不一樣,有更深的原因:父母不能只是做肉體的父母,也需要做屬靈的父母;孩子得不到父母的引導,就會從別處得到引導:社會思潮、學校、網絡......
回憶在費城三十年來的侍奉,劉牧師說他逐漸明白了「異象(vision)」的含義。曾經,費城中華基督教會建立過「Christian Education」這樣一項事工,有專職同工負責,現在改組,撤銷了。原因?下一代的教育不單單是一個執事負責的事工,執事負責下一代教育 - 這遠遠不夠。這認識不是一下子達到的。
費城中華基督教會的實踐是:把下一代當成一個堂會來對待,有自己的禮拜,禮拜中包含完整的崇拜該有的內容,比如讚美、證道、奉獻......
孩子需要教導,也需要訓練。以奉獻為例,劉牧師特別指出:一個六、七歲的孩子,拿著錢往奉獻袋裡放錢的動作,這是需要她的身體來記憶的,而不是單單的教導,這孩子就是需要學習這個動作,這個動作是美的。
劉牧師提出這樣一個觀點:對於第二代的教導,核心是對第一代的教導。聽上去很拗口,但這是事實。他有清晰的經驗明證:對於第二代的教導事工,僅僅做好主日學,完全不夠,主日學的老師都是父母家長擔任的,家長得到培訓之後上崗,這麼做是為了培養老師嗎?不是,是為了建立父母。建立父母,讓他們知道怎樣養育他們的孩子,他們回到家裡知道如何做家庭崇拜,知道怎樣跟孩子一起靈修,怎樣在屬靈層面上帶領孩子。
費城中華基督教會青少年洗禮班有個獨特的現象:青少年參加洗禮班,父母要一同參加,持續五個月,父母每個禮拜都要陪同,缺席三次以上就免除參加受洗班資格;受洗班結束後的作業(靈修),也是父母與孩子一起完成。「這是強迫性的,如果我們不在這時候給他們要求,別的時候就更難。」劉牧師說。通過這個過程,父母逐漸明白,兒女是耶和華所賜的產業,這產業不是賜給爺爺奶奶的、不是賜給世界的、不是賜給手機網絡、也不是賜給教會的,更不是賜給撒旦的,是賜給父母的,教養子女,是父母的本分;父母也開始明白:養育兒女,建立其屬靈的生命,最根本的地方,是在家庭中。